Friday, February 22, 2013

遊戲的時光隧道


六日情<游戏的时光隧道>
1. 谁咯谁兵兵
有一片绿,梦回几度,记忆久久不去。
推开门,它就在那里,伸张平铺成茵,与蓝天白云各据一方。我可以赤脚缓步而过,让脚丫埋没在柔软的叶片中;我可以急步跑过,赶起歇息的麻雀;我可以扑倒于绿毯之上,嗅吸惊起的清香;我可以仰躺在绿波之上,想象云朵的形象;我也可以什么都不做,就站在门前,痴痴地凝望绿的恬静,细细地品尝绿的祥和。
更多更多时候,我特意踢开叶片,吓开匿身之中的蚱蜢,看它们飞弹而起,又遁身何处。身边应该还有一只黑狗,是的,我的阿乌,忙碌地随着蚱蜢逃遁的弧线,忽而高忽而低地扑跳。阿乌始终没有捉到它的好奇,最多把鼻尖塞进叶丛中,嗅了又嗅,又重新回到我的身边,等待蚱蜢的另一个迁徙。
绿的尽头是一列矮矮的教室,从英殖民时代走过来,灰蓝斑驳老态尽显。远远望去,教室越是矮短,犹如侧躺在那儿打盹,身著旧布衣的老头儿。她叫美以美,一个教会的支系,为何如此翻译,不曾有人解释,我给她自己的诠释:美,以美,真美。她之所以美,是因为我们可以三五成群,从绿的一头,嬉哈笑闹地追过那一片绿海,直奔她的怀抱,在她的掩护下,念成:谁咯谁兵兵,是谁今暝来做兵;谁咯谁贼贼,是谁今暝来做贼。
兵与贼,一方搜一方藏,一方追一方逃。校舍成了窝藏贼匪的巢穴,那一片绿就是亡命天涯的缺口,有能耐就可以置身其中,左弯右拐,让追兵穷于应付,拿你没辙,瘫坐喘气。游戏的规则有我们划定的边界,谁越了雷池,谁就淘汰"毙命"。成功围剿捕获的匪党必须押回营地,但阿兵哥啊,千万得打起精神,营里还得看紧,逮着的贼子,别让同党给救走,功亏一篑。
兵与贼,兵捉完了贼,即成贼,倒头遭人围捕。藏匿与追捕,诉说从头,不外一个简单的循环。不论你是腰缠万贯的公子哥儿,还是身无分文的草根庶民,手都得同样伸直,点兵遣将,一路数过去,是兵是贼,冥冥之中有数。如此数将过去,双脚还在,不跛不瘸,愿意来跑这么一趟,就有你驰骋的一片天地。即使渴了,教室旁的水龙头一转,冲刷而下的清泉就可往嘴里灌,完全免费。
生活不外如是,简单纯朴,在追逐之间,或许留下脚印,或许没有。要求极其简单,累了有一片绿绒,可以盘坐可以躺平可以揩汗可以呼吸。我们追过了游戏,确确实实地踩在真实的草地上,描绘我们的童年我们的生活。而现实生活的草图里,点指兵兵,兵兵贼贼,谁是贼?谁是兵?有没有可能,兵是贼来,贼是兵?
2. 呼咯
我着实不知道这玩意儿是哪一籍贯的方言,抑或根本就不是华人方言。呼咯,在呼唤咯,呼朋唤友咯,小板房都有奔出的孩子,围聚在空地上,沙地泥地水泥地,都行,可以划上楚河汉界就行。
空地,突然从午睡中被吵醒,微睁着眼,不置可否地睨視着聚拢的孩子。随手拾起一根枯枝,深深地刻划过去,一个串字,经纬分明,泾渭分明,我们就可以完完全全把大地叫醒。
这边厢,苦守城池的故事開始了,沒有悲壯不悲壯,沒有感慨不感慨,只是殷殷期盼,设下层层关卡,拦截异议份子,拿下犯境的侵略者。沿着自己的堡垒,我们横着守,我们也竖着守,布下天罗地网,牢牢地等待着敌方的自投罗网,一网成擒。
那边厢,衝鋒陷陣的策略落實了,诱开守将,扰乱军心,让伺机抢攻的将士,直捣黄龙长驱而过。胆大,心得细;顾前,也得瞻后;可以左闪,亦可以右避,过关但不斩将。突破了最后的关卡,你还得要有能耐,重新叫阵,逆游回巢,完成长征,为自己的壮举欢呼,为自己的凯旋雀跃。
于是,奔驰的蹄声哒哒,撩起尘埃滚滚,漫天风沙。
于是,呼啸吆喝的声浪奔窜,仿古的战场兵慌马乱,边关吃紧,守不守得住?攻不攻得下?
游戏,包括生活的游戏,这样展开,各据一方的形势摆开,谁愿意苦守等待人们的侵犯蹂躏?心里有数,明白清楚,我们争相在命运的战场中,把自己标签成攻略者,主动攫取生活的资源。这一路,或许关关难过,关关过;又或许挫折连连,周而复始,终点又回到起点。
其实,也不必太敏感,那只是我们曾经的快乐时光,呼咯,大家就画线为界,尽情的奔跑,尽情的渲泄过剩的精力。而游戏的落幕,并不是太阳的隐没,也不是精疲力倦的迫使,更不是因为堆积的功课在施压,只是挥赶冲凉吃饭的藤鞭,招呼来了!
3. 吃肉
吃肉的妖精是一个小球,最好是网球。我们用的是旧球,可以看出它沧桑的脸皮,刻划着岁月的痕迹。
我也不知道同伴们从哪里找来的旧球,供应从不间断。有回妈妈放工回来,竟然塞了个旧网球给弟弟,是一样的老态龙钟。我一下子顿悟了,妈妈在附近的一所工厂帮行政人员洗衣,那是他们工余休闲的副产品。那带劲挥拍的英姿早已定格在我记忆橱窗的一隅,经年不移。
然而,球到了我们手里,就幻化成魔。我们像着了魔似的,时而争夺,时而逃避。它蓄劲待发的时候,是嗜血的出窍元神,凌厉的搜索着,可及,甚至不可及的猎物。你逃呢,还是不逃?三十六计,当然是逃为上策。有人拔腿就跑;有人弹开几尺,在安全的范围里观望;有人迈开了脚步,又心有不甘,几番回头,还想恋战。
非常的情势中,总有偏行虎山的顽强冒险家,挑衅着自己的命运,在魔掌的跟前晃动,等待一个错误计算,或是一个扑杀的落空。魔神觊觎多时,用力一甩,飞射而出的暗箭,对准赤裸的背脊,狠狠直击。
中,两只乱抓的小手,似乎抚摸不到痛的根源,哎呀哎呀地叫着悔不当初。旁观的笑声纷纷响应了他的滑稽,附和着暴动了起来。
几百年的道行一朝丧,小球恢复原形,柔软无力地贴着地面滚动,于是掀起了另一轮的争夺。离开了魔,这坠落红尘的精灵,马上引出更多现形的妖孽,或引长项背,或伸长臂膀,或鼓腮吐信,或舞爪勾钳,非得把小球占为己有。江湖于是尘土飞扬,哀鸿遍野,春秋战至当下。
谁一球在手,就如魔的附身,顿脚即撼地而摇,生杀一手操控。几番争夺,小球落入人手,风云逐渐变色,酝酿另一个杀戮的战场。弱肉强食的年代,谁没有幽幽的一个梦,手里握有一个宝,或是一只魔,从此掌控天下。我儿时的那一个魔球,就是吃肉的游戏,球在我手,吃在你身;球在你手,吃在我身。红肿或许,但不瘀青;痛,但不伤;当然也不会有一个暴跳如雷的家长,直喊:我要投诉,我要投诉!
走过悠悠岁月,试问,还有谁能够游走在魔与灵的边沿,因为一个球,一个破旧遗弃的球,让孩子痛在笑中,笑在痛中?
4. 放风筝
好久没有感觉风的经过,空气动也不动,炙人的闷着。
我于是怀念,曾经的风季,拂拭而过的温柔,串起了踩在河堤上的笑声。仰着小头儿,我们细数风筝婀娜的风姿,轻轻把手里的线放出去,仿佛也把自己放上了青天,享受翩翩的自由。
其实,我买不起一捆线,系不上挣扎在胸前的一只风筝。我站过了年少,在一旁用心记录每一个细节,沉默地参与风筝的季节。
我们始于屋檐下,风开始灌进来了,削薄了竹片,扎紧拉线成模。风筝的雏形在百般呵护下,穿上衣裳,就可以仿效潮州阿惹出花园了。出了花园,风筝以千种姿态翘首,可身上却千篇一律的素,素的脸谱,素的装扮,素的衣裳,一如村庄的朴实。
我只能帮着友人,把风筝牵到另一端,等待他的号令,放!我即刻顺风把风筝送上空中,主人在另一端轻扯线头,牵动了出发的一个梦。腾空的梦,能飞多远?我害怕有人中途拦截,梦断不知处,从此了无音讯,牵肠挂肚。
割风筝,他们说的,我无法理解,自由的天空自由的飞翔,为何要割人的风筝?有人舂碎玻璃,溶合了黏胶,来回涂抹在线上,成了凶器。于是,空中多了忐忑,揣揣不安的提防,害怕有只俯冲而下的风筝,缠住了你的风筝,线与线互相拉扯,最终有人断了线。
断了线的风筝,随风飘去,再也归不了家。地上群情汹涌,拔足追随风筝而去,穿过巷弄,跃过沟渠,涉过溪流,踏过草丛,却在树林边沿止了步,绝望地看着风筝兀自在树梢晃动,高高地结束了它的征途。喘息多于叹息,我们哈了腰,像给早夭的风筝一个最后的鞠躬。
那是哪一路的蛮横啊?从原始贯穿文明,侵占攫夺总是在你不经意的时候。纵然你与世无争,一厢情愿地认为,那是你自由的天空。无奈,当你察觉,你已毫无防备地成为牺牲品。
多年以后,我凭记忆教导学生制作风筝,然后拉队到草场上,重温童年的无忧与不羁。然而,事与愿违,浓妆厚抹的风筝,妖艳地摇着臃肿的躯体,在空中转了转,打了几个圈圈,就俯冲而下,直插地面。
或许,我们的孩子已玩惯了电脑游戏,紧盯着智能手机传送简讯,低头成性,再也飞不上风筝了!
5. 玻璃弹珠
我喜欢它们清脆的声音。互相碰撞的时候,掉在地上的时候,它轻呼一声,弹了回来。我绝对有足够的时间摆个"谱示",顺手一捉,享受它的沁凉,在手心里依偎,我就觉得帅呆了。
我也喜欢它们的颜色,透明的珠子,藏着七彩的心。如果把珠子放在一起,马上绽开了五颜六色的花朵,然后凝固在时间的洪流里,叫人又爱又怜。所以,我珍惜地把它们收在口袋里,不时还要伸手去抚摸它们圆圆滑滑的玉体,确定了它们的存在。
我有的并不多,一手捉完,也仅有那么几粒,但感觉却是富有的。走在路上,它们在裤袋里,跟着脚步的节奏,温柔地滚动,细声地叮咛,我就仿佛拥有了无比的幸福。
直到有一天,我意外地发现,弟弟的玻璃弹珠装满了一大瓶子。我就开始疑惑了,我们没有太多的零用钱去拥有美丽的奢侈。走到村尾,围聚的孩子,讨论的是龙头,还是龙尾,游戏的季节已经轮替。
龙头龙尾,每人押三几个珠子,技术与运气一起赌上了。收齐了珠子,排成一字,定好一端是龙头,一端是龙尾。横着龙身,孩子们掷出自己手里的母珠,谁掷得最远,就优先"试剑"展示自己的本领。那还真是一门学问,母珠的重量,土地的表面,手臂的力度,都要拿捏得恰到好处,掷出的母珠才能不偏不倚地打中排在地上的珠子。
击中龙尾,啊哈,你就只赢那么一粒;击中龙头,整条龙就是你的了。我绝非个中高手,每每准备欢呼的时候,母珠忽然碰上沙砾,转个弯,和龙身擦身而过,徒留兴叹。倒是弟弟,天生有一种协调的本能,第一击就中了龍三,留下龍二和龍頭,其他珠子悉數進了他的瓶子。
还有另一个玩法,在地上画一个圆圈,收齐的珠子置于圈内,我们轮流在圈外击出珠子,击出多少就得多少。规则有二,手不准进入圈内,母珠也不可停留在圈内。进了圈子,就如判了监禁,没了自由,只有等待的份儿。
游戏的潮流,好像孩子群中的一个潜规则,该换就换,自自然然地,已经有了默契。玩过了童年,少年郎转向了运动,霸据了球场,依旧是不亦乐乎!唯独玻璃弹珠,寂寞无人问津,被弟弟一股脑儿地置入鱼缸,铺在底层,睡成珊瑚!
6. 陀螺
那些年,给我们几个小石子,我们就被锁上几小时。这是我最近收到的一封英语伊媚儿。那倒是真的,姐姐妹妹真的可以坐在地上,几个石子捉来捉去,就一个下午了。
那么,要是给男孩一块木头,又有什么花样呢?削削刻刻,在所难免。最好削成平顶椭圆身,像削平一头的鸡蛋,再在圆尖的那一端倒嵌一支钉,一个陀螺就成形了。套一句老话,给我们几个陀螺,就可以让男孩七情上面,兴奋有之,激动有之,慨叹有之,愤懑有之,焦虑有之,折腾有之,雀跃有之••••••
但我还是有那么一点点遗憾,因为从没完成自己的一个陀螺。我稍一迟疑,友伴们已爬上树干,寻找他们梦里的陀螺了。最好是蕃石榴树,枝干要够粗,陀螺才能成形。几个毛孩攀在树上,又砍又锯,末了,还要跳下树,连枝带叶合力拉下。你说,男孩是不是生来就应该这么粗犷?
他们都是天生的工匠,我忙完一遍功课,陀螺的轮廓已经削成。我只能束紧腰带,剩下一角钱,买一个。然而,轻轻弹一弹手里的陀螺,声音的空洞,告诉我它是弱不禁风的,让人一敲,说不好就一分为二了。瞧着人家手上自制的陀螺,我就是自叹不如。
游戏敲锣开场,就地取材画个圈。陀螺卷上幼绳,一甩一抽,陀螺就快速地在泥地上旋转。那只是过门,我们还得急急地利用手中幼绳,在旋转中的陀螺底部绕一两圈,轻快吊起陀螺,捉回手中。哪个慢了,垫在最后,陀螺就得放在圈内,让人轮流用陀螺抽打,心痛难免。直到那么一个得意忘形的家伙,掷出的陀螺脚步蹒跚,无力旋转,圈内的陀螺才能重见天日,进行复仇的计划。
或许,你会问我,有没有那么一个陀螺,在游戏中,被钉破,裂成两半?我听说,有那么一两回,但却从未目睹。村子里,孩子聚在一起,就有很多听说,听说某某的手被陀螺的钉子刺破了,听说某某的蕃石榴木陀螺所向无敌,听说弹起的陀螺刺伤了某某的眼睛,听说••••••
终究只是听说,我始终没有一个盲侠友伴,村里的蕃石榴树也没遭人砍伐殆尽。所以,听说,听听说说就好,信与不信,还得细心观察经验与智慧的化学作用,才能做准。
也就是说,陀螺,还是我们童年遗落的一个快乐因子!
Kee Lang Kok 601127075397
纪连国
16 Lorong Undan,
Taman Penting,
14300 Nibong Tebal,
SPS, Pulau Pinang,

Tuesday, February 19, 2013

串梦

串梦


那不是一个晴天,但也无风雨,阴阴的,尽是层层叠叠的云霭,低低地从天边压过来,仿佛就在屋檐不远处迂回。

我的心里是无止境的慌乱与惊悸,夜或许很快就要降临了。那种介于昏暗与漆黑之间的氛围,像是与生俱来的梦魇,害怕可就走不出来,无助地等待着被吞噬的命运。于是,我凄厉地扯着沙哑的声音哭喊,然后是咻着气的狗吠声,在嗖嗖的冷风中,可以感觉到那些纷纷围拢过来的脚步。我始终没有看到任何画面,只有毛骨悚然的声音。

“走开!走开!”总在千钧一发的关头,一个熟悉的声音叱喝着,追赶而来。我已从床上弹坐起来,汗湿了背心。午夜梦回,惶恐地睁开搜索的眼睛,妈妈就在床边轻轻地抚摸着我的头发。

“不是真的,是梦,只是一场恶梦!”

我扑进她的怀中,让她温柔的双手在我的四周筑起了安全的堡垒。那不是真的,我也这么告诉自己。那暖暖的胸部,我貼得越近,那种感觉越真实。有时,我就这样躺在妈妈的胸前,沉沉地睡去。

“傻孩子,是不是要一直赖在妈妈的怀里?”我嘴角漾起笑意,就是一动也不动。直到隔邻的小胖子撞见后,每回上学,总觉得他嘴角有那么一抹诡异的笑。他那双被脂肪挤得贼贼的小眼睛也总是喜欢在与同学们谈话时,有意无意地飘过来。我的梦也就越来越少了,身体也跟着壮了起来。

其实,也不是很大,十三、四岁的少年,阴毛开始浓密的日子。那阵子,总是觉得裤子窄窄的,很容易就充血冲动起来。有时候,觉得站起来也是一件尴尬的事;有时候,却又觉得那是一种骄傲。邻座那腼腆内向的男孩就总是遮遮掩掩的,尤其是上课前列队的时候,不是驼着背,就是靠着墙壁,身子没来由地缩向另一边。然而,无论他怎样的掩饰,裤裆处的突兀,已是不争的事实。

班上有几个把我们喊成读书仔的捣蛋分子,常常有意无意地过来撩拨男孩的沉默与不堪。他们把男孩逼到墙角,围在他的前面,瞪着他的裤裆,哗哗声地喊着。生性温和的他,显得手足无措,一会儿转动着身子,一会儿又顿足摆手,结果突兀的地方更是藏不住了。好几次,我也好奇地瞄了几眼,那倒是大得有点夸张。过后,那几个家伙,总是躲在队伍的后头,交头接耳地,小声说大声笑。

于是,我像一只猎食的兽,不动声色地竖起了耳朵,捕捉着声音的轨迹,伺机还原淫笑声中的荒诞故事。那是从来没有的渴望,我忽然好想融进那些人的生活,肆无忌惮地谈论裤裆里的那回事。

“……跟进厕所……不就知道……”

“要比啊?来啦……”说活的家伙还故意地缩腰提臀,连续地把腰部以下的部位往前推,明显地凸现了私隐的部分。

“轧将不迭!(kacang putih)”人群中又爆起了笑声,“不就小咯!”

我想起了一个太监的故事,从前有一个太监……

讲古的人停顿了良久,似乎没有说下去的意愿,听故事的太监急了,争相追问太监下面怎么啦? 那人慢条斯理地说,太监下面没了!太监真的没了,我压低声音偷偷地跟男孩说,他忍不住也笑了,身体一颤,我清楚地看到他裤裆处真的很傲人。我们成了莫逆,如影相随。

梦在继续,每回我跟上了厕所,偷睨了他小便的地方,梦就更猖狂了。我一路狂奔,也不知道谁在追赶着我,只顾着向前跑,跑上了山崖,一个踉跄,我从山崖直坠而下。那速度之快,叫我喊不出声音,直觉四周漆黑一片,然后惊醒,裤裆里鼓鼓的,也湿嗒嗒了,仿佛还有屡屡腥味。

日子昏昏噩噩的,我有些许害怕,提心吊胆的,重复地提醒自己,不好再跟他上厕所了,即使他邀我一起上厕所,也得找个借口推掉他。有时,避无可避,我也匆忙躲进厕所间隔,不和他排排站在尿沟处。三几天后,我又忘了,情不自禁地站到他身边,看他心无旁骛大大方方地拉下拉链,也不介意我贪婪,且肆无忌惮的视线,沿着突然喷射而出的水柱,急速向上攀爬。

我开始勉强自己混在其他男孩群中,争看黄色小说,或裸女图片,看得一个个血脉湓张。我却得虚张声势,以掩饰自己的无动于衷。有一次,我被出其不意地捉了下体,那人还提高声量嚷嚷,唐三藏唐三藏,到现在还软绵绵的。其他狼虎乘机扑了过来,把我按在地上,乱捉乱摸,似乎想把我撕了。起初,我尝试反抗,但最后有人从后面把我抱住,我感觉臀边有团硬块,竟然变态地放弃了挣扎。

直到老师来了,我才如梦初醒,面红耳赤地回到座位上。那一节课,精神恍恍惚惚的,再也无法集中。耳边仿佛有老师的唠叨,嘿,专心啦!又仿佛什么都没有,静默一片,只有自己的心跳仍然澎湃!

之后,我的梦境开始变更了,漆黑不再,灰蒙蒙的,好像跌入了浓雾之中。我仓惶地挥动着双手,尝试拨开那不断地涌上来的烟尘,可一层拨开了,另一层又迅速涌上来,无穷无尽的灰白,走不尽的彷徨。忽然有一个声音,幽幽传来,很熟悉的一个声音,常常听到的一个声音,却一时记不起是谁的声音。

是那个站在身边尿尿,却在耳边聒絮的声音?

是周杰伦的歌声?

是罗纳多的喘息?

是林丹的杀球声?

还是跳水王子田亮的入水声?

我寻将过去,就撞进了一个结实的胸膛,回到了饥饿的儿时,无力地滑落,然后贪婪的吮吸,然后惊醒,匆匆地躲入厕所,洗掉另一次不堪。

而男孩却越来越阳光了,他穿上了新校服,突然缩腹挺胸,落落大方地走来,骄傲已经攀上了他的嘴角,化成了微笑。周会上,他竟然轻轻靠过来,说:“你穿内裤了无?我妈买给我了!”我不敢出声,校长还在喋喋不休,但我却没听懂任何一句。要命的,他又说:“你几岁开始穿内裤?什么色?”我怔怔地看着校长,脑袋被他搬个精光,他又加了一句:“我的白色,看!”

我的眼镜似乎有了雾气,看到的都是灰色,他晃动如钟摆的东西,几乎被内裤固定了位置,少了自由,只留下稍微突出的轮廓,但却是要命的让人想入菲菲。

“你还没告诉我,你的是什么色?你喜欢的是什么色?”

偏偏我想告诉他的是,我喜欢的是哪一个。舌尖来到唇边,急急地杀了车。他就一直捏着自己的好奇,追着我问。一个女学长走过来,提醒他保持安静,我才从挣扎的边沿逃了出来,也不敢喘息。

晨早八时,我刚刚抹去周会留下的冷汗,阳光从右边半敞的玻璃窗叶挤进教室,过厚的灰尘封闭了玻璃的晶莹,反不了光。射进来的光柱有飘浮的尘埃,女生拉上了窗帘,老师的高跟鞋跟着托托托地敲进了课室。腿长,紧身半裙,不长,仿迷你,逐流行的英文老师,声音比人甜。那几个色胚子,人高马大了,竟竞相挤到前座,但却看不出用心,就是贼贼的,嘴角微微上扬,不时互通眼色,说什么来着?

“红的。”

“红白相间。”

风忽然来访,掀起帘角,阳光闪身而入,斜斜地摸向地面,老师桌下遂有光折射,反弹到老师,还有许多同学的眼镜镜片上。她退后几步,往桌下望,一面小镜子,照红了脸颊。她急急再退几步甩书落地,呼吸起伏顿时波澜汹涌,干扰了她流利的英语,拼不出任何音节,气急败坏地疾步离开课室。

我仿佛看了一出低俗的港产喜剧,刻意的笑声之后是红色的空镜,然后剪辑了惊涛拍岸的画面。

是的,是画面,我的梦开始有了画面。我置身于暗室中,但有光,时而弱时而强,明显的是红色的EXIT (出口),一个醒目的告示,不远又紧接一个。沿着出口寻将过去,是青色的“男”,再过去是青色的“女”。我的直觉,我躲在电影院里,影音不断轮替,有人在我耳边念对白,不凋的一个梦。

从古代走进现代,从现实步入虚幻,从爱情延伸至伦理,从经典坠落情色,从偶像追成性格,从东至西,我最终抽离不了角色,代入了戏中,成了银幕的悲情。我分不清楚,到底自己是观众,还是演员。我稍一放纵,就警觉有无数狩猎的眼睛,盯梢着我移动的步伐,有许多虚拟的拥护与崇拜,一直跟踪到青“男”门前。

推开门,尿酸袭来,我于是清醒,站上尿沟,一双狰狞的眼睛靠过来,对白念了一半:我帮你……

我匆匆逃离,回到观众席上。

我开始寂寞,难耐的寂寞。男孩的遐想渐少,埋头读书赶功课,我陪在身边读小说,追着九把刀的那些年,跟着小说恋爱,溺在字里行间的暧昧,寻找我钟情的色调。眼睛倦了,我阖上书本,痴痴地凝望着身边的那个人,出神晃荡在久久不去的小说情节。

有时,他发现我心不在焉,也放下书本,与我对望,我惊醒,是梦!房里静寂一片,我拉紧被单,催促自己回到梦里,他要带我到哪里?我突然很向往一种窃喜中,突如其来的剧痛,穿透的剧痛。然后,耳边尽是急促的呼吸声,就只看到那高挺的鼻梁,已是熟悉的满足。画面或许不算清晰,可感觉却那么的真实,直至熔岩奔爆,我才捉不住梦的尾巴,再也无法沉沉睡去,醒在寂寞中,屋里弥漫着屡屡男人的腥臊。

担心,难免,这是难以启齿的秘密,隔天悄悄地洗了内裤,晾在房里。我不知道那是不是罪恶感,总是不想让人知道,有这样的一回事。又或者,那是一种耻辱,我无法忘怀的耻辱,被人喝止的耻辱。剧情正浓,我却无法融入戏里,在戏外醒着,前排座位已有骚动,我就踏着急步跟上,推开青色的“男”字,担演了戏外戏,演一双淫亵的眼睛,像靠近男孩一般,斜视。不料,有吆喝铁冷的声音:我不是,别跟过来,不然,我不客气。

一字一字,清楚异常,异常冷漠绝情的区分断定,一并扫落自尊,不留情地。我是不是变成了一条虫,蠕动蠕动,在沟渠边沿的湿地上,逃离不了污水烂泥,卑微地窝在龌龊里保持自己的潮湿,避开被高温炙死的厄运。男孩闲了,我脱口就问,我是不是一条虫?他笑,干干的,像粤剧里的奸臣,一条游不动的精虫。

更多更多的时候,男孩只谈理想,一位土木工程师,戴着安全帽,巡视在工地之间,穿梭在钢骨石筋丛林里,有污迹泥泞随身,汗湿衬衫,粗犷的一个梦。我就放下了,谁说的,放下是智慧,我放下了言情小说,死啃硬啃数理,味如嚼蜡,每天都期待着有个无聊的家伙忽然挤出一个调味的黄色笑话。

我很快就成了收集黄色笑话的执行秘书,笑与不笑,闹与不闹,在炎热窒闷的空间里,梦里有太多荒唐,老师明明要我们观察微生物,可在显微镜下,却是四处攒动的小蝌蚪。

嘿,记录,详细地记录,要在记事本里准确地描绘微生物。

那是笑不得的一件事,环顾四周,都是若无表情的脸,连一个衍生嫌隙的眼色也无机可循,寻不着蝌蚪的父亲。

弃婴!

还早!

笑在脸皮下!

生物老师如雕像般钉在椅子上,埋头书写,近视眼镜半挂在鼻梁上,似乎隔绝了实验桌子,沉溺在自己的文字世界里。直至女生的惊呼才猛然抬头,眼神还是迷蒙呆滞的,空望,似乎没有焦点。女生禁了声,迅速收了所有的娇嗔窃笑,在实验台的掩护下,互相推挤,欲拒还迎,度量着该谁先看一眼。

笑,于是肆无忌惮地把生物老师叫醒,从讲解台上走下来,大家竟能若无其事地模拟着正常的课业,对着显微镜,看一眼描一笔,微生物,还是蝌蚪,或者什么都不是。心水清的女团长,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,直指阿纳斯和维再也,就他们两个,半途去了厕所。

你们,嗨呀,你们两个。

我们压低声音,喂喂,到底是谁的?那是一个永远没有答案的问题,却非问不可。我总是想跟过去的,下一节生物课,谁又要奉献了?

奉献也是一个梦,奉献于谁了,总是毫无边际地想着,天马行空的,思绪乱闯,夜了念在心里,就带进了梦中。梦好像有了翅膀,从草原飞入丛林,从羊肠泥径飞入园林小亭,从蓝天白云飞向蜡染晚霞,继而跌落幽暗的影子世界。

树的影,石的影,凝固的影。月在上空轻移,脚步于是也移成了影子,在树与树之间闪现,然后消失,然后再现,浮动如幽灵。我是不是已吸收了日月精华,千百年后,妖一般,蛇行于丛林庭院之间,或匿在水泽之处,悠悠等待许仙的倒影,从后移近,在耳边呵气,吹成盘卷缠绵的白素贞。

我已经是一条蛇了,妖娆地蠕动肢体,在暗夜寒流中,寻找一个温暖的臂弯,或是一个热血奔窜的胸膛,可以让我卷缩成堆,冬眠!我没了手脚,没了言语,只能蠕着向前,或盘在亭子里,等待一个触碰,然后席卷而上,吞噬跌落陷阱的豺狼虎豹,才找回一颗扑通乱跳的心。

心跳得厉害了,梦也就醒了。我烧烟,盖过了嘴里的腥臭,挺直脊梁,企图摔落重新跟上来的影子,匆匆离开。那是逃难的步履,仓猝且凌乱,踏着自责与悔不当初,回到街灯下,依旧摆脱不了自己长长的影子。街边有呼啸而过的汽车,强风捉紧了我单薄的衣裳,描出了瘦骨嶙峋的弱,似兽捕猎了一夜,我颤着自己的饥饿,寻找嘛嘛档的辛辣。

有人骂粗话了,电视的足球赛转播,有拉拉队的背景声音,球越过了龙门的横杆。一眼望去,黝黑的脸孔居多,仰着头向电视荧幕朝拜,烟雾氤氲,凝神等待一次的冲刺,或一再地冲刺,直至破关为止。我退到远远的角落,无处可遁了,跌坐,然后狼吞虎咽,填满放空太久的胃。

一个闲了,无聊的孟加拉外劳来搭讪,“优麦?”

什么麦不麦,你玩,就玩吧!

玩就玩吧,足球,脚与脚的磨蹭勾踏,男孩总喜欢在时间的空档上把我捉到草场上。我追着上去,跟在他身后感觉他急促的呼吸,让他累倒,躺在草地上,宽宽的尼龙短裤,软软的布质,膝盖稍一弯曲,大腿直上胯下就一览无遗。这样的追逐,有谁不累?我选在脚后躺下,还有不累的眼睛,忙碌地对焦摄录一片茸毛渐浓的三角地带。

那是白天隐没之前的一个绮梦。

那梦延伸,万家灯火之后,特意扭大的水声,咚咚地落在头上,心上,沿流到手上,湿滑了裸体。那存档不去的私秘三角唆使亢奋的情绪,夹紧的大腿已收复不了挺立的鼓棒儿,咚咚打在心上。我握紧了,想象草原上隆起的山丘,来回抚弄策骑心里的野马,勃勃,混在水声之间,和水一起冲走,有汗,有草屑,还有不着边际的遐想。

从浴室出来,姐妹黑着脸,“你霸占了整个钟头,别人还洗不洗啊?”

真实与梦幻已然分不清楚。上一回才缱绻,下一回就成了彩绘的丑脸。我当然撇下姐妹的黑脸,进屋里寻找更多虚拟的笑脸。我打开一张又一张的脸,找着了男孩的脸,好一段时间没有留言了,最后一次上传的照片还搂着我的肩,我的重心似乎塞进了他的怀中。那也是两个月前的事了,期终考逼在墙角了。

书翻开了又合上,枯燥的物理,沙漠那么长。我为什么不去写小说呢?男孩哪会懂我写不写小说,更不会知道我有意无意地就借机靠近他,让他揽一下,一下下就好。然后,我看到了更多更多强壮的臂弯,有的有脸,有的连脸都不见,只有男性的象征。我怀疑自己走进了一个新的梦境,他们仿佛都在跟我说话了。

“我家现在没人,谁要来陪我?”

“寻找阿零,现在有需要。”

“要找真心爱我的人。”

“找人男友包养。”

“一夜站,要的进盒。”

还有还有,我要回哪个的话,我还要不要守着像石头的男孩?我终究回了话,“我要!”

“要了,感觉是什么?”

“就痛呀,可是痛了又要。”

“那就贱了,小贱人。”

我知道我不是,我只是想填满空虚,用短暂的刺激来驱走莫名的恐惧,可人家就认为我是,不折不扣的,一个玩家。于是,梦就成了俄罗斯轮盘,生与死的关头,电话铃声跟着响起,我没接,反正都玩了,就耗着等一张真脸,或是假脸,真假其实已经没有界线了。

“开视讯,我们视讯。”

我开了,戴上耳机,锁上了房门,终于看到了他,一个中年微秃的汉子,半裸。我尽量让摄像孔对准了自己的胸部,避开了脸孔,像没有脸的一个人。

“给我看,多一点,再多一点。”

“你先给我看。”

“你开我开,不骗。”

“好,快,快拉开。”

我始终没有拉开胶质裤头,报上曾有的新闻:少男与人视讯,裸体自慰被录了象,然后勒索。电话铃声又响,我乘机走开,离开镜头,偷偷下网,来电显示男孩的号码,喂喂,你读到怎样了?

“怎样?都不明白,你教不教我?”

“真的不会?”

“真的。”

“那我现在过去,等我。”

“好。”

我的梦又开始了,从物理笔记堆中,悄悄地探出头来,嘲笑我!

那年,十七岁来了,名符其实,梦的年龄。